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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的布拉姆斯

上次好好聽這些布拉姆斯晚年的小品,是今年初的冬天一月時,如今近年底深秋,似乎秋冬之際,天冷時特別想聽布拉姆斯。帶有涼意的夜晚不適合聽交響曲或協奏曲等大曲子,珠玉般的小曲子特別符合想尋求撫慰的心境。我反覆聽著這些已聽過不下數十遍的小曲子,無論是僅停留在旋律上的美,或眉頭深鎖,意欲挖掘曲中的深意,心中總不斷浮現布拉姆斯那留著大鬍子,一臉嚴肅憂愁深邃的面容。我常想,創作晚期鋼琴小品時的布拉姆斯的心境是什麼呢?或者更精確的說,這些曲子背後透露的愛情觀及人生觀是什麼?大家都知道布拉姆斯年輕時便心儀師母克拉拉舒曼,但是一直到精神導師舒曼精神病發作乃至於後來過世,布拉姆斯都沒有絲毫踐越,始終把他對克拉拉的愛慕之情藏在心中,從未有過明白的表示,或是有任何改變兩人關係之舉。有一種說法是布拉姆斯雖外表嚴肅,但其實內蘊熱情; 相較之下,克拉拉反而是骨子裡極為嚴肅之人,加上舒曼過世後,克拉拉育有許多子女,這些世俗的”負擔“或是現實上兩人成為伴侶之磨合,對布拉姆斯而言均非易事。因此,布拉姆斯把他對克拉拉的思慕之情,昇華為音樂上的相知相惜,如此內斂的情感,是不是就表現在晚年的這些珠玉般的小品裡呢?這些小曲,許多旋律優美至極,如op. 118的No.2,平靜中帶有對往事的一一回味,令人聞之百轉千迴,內心思緒情緒奔騰不已。有些空寂冷澀,帶有深深的沉思感,如漫步深冬之林,蕭瑟之意揮之不去。不過更多的是兩者相結合,既有旋律之美,卻有寂然沉思之意,實難二分。也許,這就是布拉姆斯吧,你也可以說他嚴肅,也可以說他熱情,這兩面均是布拉姆斯的真面目。雖然外表嚴肅,但在那濃密的大鬍子與憂鬱的面容下,卻是柔軟無比,如熔岩般緩緩流動不竭的熱情。但是,揣想布拉姆斯對克拉拉的愛意,要藏諸內心數十年,無法直接表達,而間歇的表達於音樂中,這是何等深沈,內斂的愛情阿!一般人能夠沉受這樣密而不宣的愛情之啃噬嗎?大概很困難吧。是不是因為這樣,那旋律不是只有表面的美而已,而帶有一種經過時間歷練後圓融,昇華,甚至一種不能說完全豁達,卻是帶有一絲遺憾或受傷的情感。而這些情感,如op. 118的No. 4,或如一開始的激昂急切,或如發展部的低迴吟詠,最後總匯聚成巨大充沛的情感之流,最後在鋼琴精鍊的一或兩聲彈奏中結束,緊接著 No. 5那平靜的旋律,彷彿在闡示著一種人生態度:也許是布拉姆斯自己的人生,或曾巔峰,或曾享有年輕時的激昂,但到了老年時,就只剩下一種恬然美好,帶些淡淡遺憾的感覺,就如同No. 5 後段冒出的那有著優美旋律的主題那樣。唉,我有限的文字實在難以充分描述這些小曲的廣博精深。我只能說,這些曲子所透露的愛情觀及人生觀套用在常人身上,那是極度禁欲且極度痛苦的,但是在有了藝術的距離,昇華之後,就成為一種雋永的美。但試問:常人有誰敢嘗試布拉姆斯的這種愛情觀?實在太巨大,太深沈,也太痛苦了!

     寥寥數語,無法完全描述這二十首小曲的精妙。最後提提我聽過的版本。其實不用追求什麼完美的版本,不同的鋼琴家有不同的詮釋及風貌,皆可好好欣賞。德國鋼琴家肯普夫的演奏音響層次沒那麼豐富,有時聽起來還有些有菱有角,生硬了些,但是那美妙的音色,誠實的彈奏態度,還是充分傳達布拉姆斯作品本身的美。法國”狼女”Helene Grimaud的彈奏音響層次豐富,整體表現很動聽。德奧正統巴克豪斯沒有錄完所有的小曲,而他的彈奏速度偏快,是比較淋漓暢快的布拉姆斯,但感情一點不少,值得細細聆賞。鋼琴怪傑Pogorelich只彈幾首,速度極慢,尤其op. 118 No. 2,竟然可以彈超過八分鐘,但音色雕琢之美,彈性速度運用之奇特,確為一絕。不管哪個版本都好,秋冬之際聆賞布拉姆斯的鋼琴小品,果然有療癒的效果,但是這療癒卻又把我帶入更深的愁緒,但只有同為此性格之人,才能懂得布拉姆斯作品之美與深意。然而這種美切莫與俗世之愛情結合,那實在是太深沈太禁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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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布拉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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