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開車一邊聽著林生祥早期”我等就來唱山歌”專輯裡的歌曲”秀仔歸來”,腦海裡想起樓一安的電影”廢物”的劇情。事實上,樓一安拍攝”廢物”的靈感來源就是林生祥十幾年前的這首”秀仔歸來”,但青年返鄉所遇到的掙扎放在現在的社會脈絡一點也不顯突兀或過時,電影裡頭多位角色的心路歷程都切合現在的局勢。秀仔在都市裡是個不得志,起起伏伏的戲劇演員,回到家鄉,家裡老父不贊成,認為做農太辛苦,秀仔半路出家沒辦法養活自己,不如把農地賣一賣,資本拿去做生意或是回到都市在找頭路的好。在生涯規劃上,秀仔大概就是我們所說的loser。不過在電影裡,秀仔並不是一位只有理想性的聖人,更是有血有肉有慾望的三十幾歲的壯青,他後來和高慧君所飾演的有夫之婦發生婚外情,結果導致高慧君的婚姻破裂。以嚴格的”道德標準”來看,秀仔並不是完人。他有情慾,也無法壓制自己的情慾。不過這樣的秀仔更接近現實中的你我,他的掙扎也是你我可能會有的掙扎。婚外情雖然不見容於社會的主流價值,但是在電影中,高慧君的有錢老公,是家大業大,地方上政商關係一把罩,炒地皮致富,之後又到大陸發展的台商。平常很少在家,所以其實高慧君的婚姻並不幸福,先生也是因為高慧君的外貌才娶她,而婚前高慧君很可能從事特種行業。如果以現在社會的”主流價值”來看,高慧君其實嫁對了金龜婿,住豪宅,還靠老公的關係在農會找到一個在地方上算是很不錯的工作—儘管高慧君私底下都被同事指指點點,還以為她是原住民聽不懂客家話,所以話說的更難聽。但是高慧君看似美滿的婚姻背後的苦楚,又豈是外人可窺知?再來,秀仔跟高慧君彼此吸引,不是只有一時的情慾爆發而已,兩人都有樸實,嚮往平靜且腳踏實地生活的特質。只是以主流價值來看,那兩人是發生婚外情的姦夫淫婦,而秀仔在經濟基礎上更是loser,什麼資產都沒有的廢物。我聽著生祥以早年悲愴激動的唱腔吟唱著秀仔歸鄉所遇到的種種壓力與質疑,再想到電影裡的秀仔,minority這字浮現在我腦海。對呀,如果我不是符合社會主流價值的majority,儘管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但是當生命某一時刻我成為minority或是loser,也就是電影片名”廢物”的意涵,那我會怎麼做?我能夠堅持自己的信念嗎?面對主流價值的質疑,那橫亙在你面前,高聳入天的一道牆,我會勇氣去衝撞嗎?或是轉身,走出自己的一條路?若到處都是這道牆所圍堵,那我會卑躬屈膝的尋找牆上的狗洞,蹲下來爬過去嗎?想到這裡,社會上的各種維繫社交關係的客套話,或是婚禮中台上長輩長官介紹新人”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讚頌之詞,這時顯得格外諷刺。祝福的另外一面是噤聲與背後的指指點點—如果你不是符合主流價值的對象,如果你是同志/月收入不高/再婚...我想到以前研究所所讀的批判理論裡的”它者”,自我永遠是與它者辯證過程中的產物。現在這對我來說不只是理論而已,而是活生生的體現在生活中。如果我沒有可能成為minority的認知,如果我不為minority挺身而出,那我終究會壓迫到自己,除非我泯滅自己的良心與信念,成為那堵majority的牆。林生祥的音樂可能小眾,但是我看到其音樂訴求的其實是majority。在每一個從minority為出發點的創作,其最終目的是指向更開闊,更自由,放諸四海皆準的人性訴求。這universal的訴求,比狹隘的majority的牆更遼闊壯大。不過回到我自己的層次,我是否擁有身為minority的認知以及為自己及他人挺身而出的勇氣?這一年多來思索的音樂主流/非主流議題,多元成家,廢核,以及自己切身的婚姻問題,其實都千絲萬履的糾結在一起,彼此相關,其核心問題不過是:我是否願意誠實的面對自己的人生,以及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隨之而來的挑戰。

 

林生祥 ”秀仔歸來”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2TlRnq8jr0

樓一安”廢物”預告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KCYn6jWeNn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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